十五分钟定律的时代，我们需要丁真这样的网红吗？

白色的野鹤啊， 请将飞的本领借我一用。 

我不到远处去耽搁， 到理塘去一遭就回来。

——藏族·仓央嘉措

理塘的丁真火了，他给网友们带来了足够的话题和PS素材，也让我们知道了理塘其实并不在西藏，而是在四川。

凭借摄影师镜头中的惊鸿一瞥走红的网红有很多，但你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网红像丁真，他先是被网友监督读书，被华春莹转发到推特，在爆红后，借流量拍了一段纪录片《丁真的世界》。

他在家乡当起了公务员，既作为理塘文旅的形象大使，也开直播传播藏文化。

进入千禧年之后，网红经历了漫长的发展，到如今，李子柒、手工耿、华农兄弟以及丁真们的出现，让网红这个词身上的轻浮气息正在逐渐淡去。我们也渐渐明确，网红是信息时代中自然而然的产物，他们可以不是出于猎奇心理或低级趣味的诱饵，他们也许只是我们看向另一个世界的窗口，或是在审美疲劳时的别样风景，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，他们都是正当且具有价值的职业。

但网红因何而走红？又能走多远？我们不可避免地想起安迪·沃霍尔曾预见的未来“每个人都可能在15分钟内出名”、“每个人都能出名15分钟”，耗时半个小时，就能制造一个名人，然后再毁了他。

这是否是我们想要看到的？在这个时代，我们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网红？

“每个人都可能在十五分钟内出名。”

如果说，当安迪·沃霍尔说出15分钟定律时，这个时间表述尚且是一个隐喻，那么如今，它的确成为了现实。

让这种爆红成为可能，首先得益于媒介方式的进化，每一代网红的爆红方式都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。

初代网红诞生于天涯等论坛，他们或如奶茶妹妹和天仙MM，靠着一张照片给人留下无尽美好的遐思。或如芙蓉姐姐和罗玉凤，依靠几张低于正常审美水准的照片和惊人的言论，在人们普遍缺乏信息了解渠道的时候，奇葩言论和容易描述的“丑”，似乎更容易激起人们的八卦欲。不止被网友津津乐道，更成为线下人们日常聊天嘲笑时的谈资，口耳相传。

二代网红们来自微博，简短的140字，依靠观点的输出开宗立派。他们也许相貌平平，但却是某一领域的行家，或者至少具有旗帜鲜明的观点。这些人开始拥有了各自的粉丝群，相比于初代网红，他们的话语更有分量，具备更有价值的影响力，当然也需要较为长期的积累。

如果说初代网红在爆火之后只能接商演、接代言，那么这一时期的网红，就有了更多商业变现选择。他们逐步成为了我们如今所说的“KOL”。他们开始接广告、带货，由于定位垂直精准，粉丝粘性高，往往会有不错的转化效果。

这一代网红们知识付费，出书授课也并不少见。

时至今日，这些变现渠道依然行之有效。

而如今，抖音、快手、B站为代表的视频平台成为了全新的网红孵化地，比起一张图片、几句话，视频更能将一切表达具象化。同时得益于庞大的社交网络和使用人群，“网红”如同预埋的一个个炸药点，一旦点燃了正确的引线，将瞬间引发爆炸式的效果。

正如丁真的爆红，视频媒介无疑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。他的英俊、干净，还有面对镜头时那种天然的局促和害羞，都被摄像机精准地捕捉，以动态的视觉效果强化、放大，足以让如今见多识广的网友们为之疯狂。

其次，在商业化的当下，各个平台都深谙网红打造的底层逻辑，能够准确把握人们的内心预期与诉求。现在的网红之所以能在千万人中迅速吸引视线，都是凭借“前所未有”的独特人设。同时在民族意识越发浓烈的当下，网红们或多或少地被赋予了不可救药的中式浪漫主义。

丁真就是如此，在韩范流量明星当道，人们厌倦了经过资本层层包装的精致小生之后，他带着小马珍珠以原生态的自然美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，这个康巴小伙的俊朗纯粹，不可抑制地令人联想到川藏雪域的神秘色彩与仓央嘉措的诗。

李子柒，则几乎是儒家文化体系之下中国传统最诗意的呈现。人的内心非常复杂，一方面对人工制造的本能地感到厌恶，一方面，我们又想要被精心包装之后，精致到可以让我们忽略的“假”，李子柒的走红有很大一部分源于此。真假难辨的经历和人设真实成分的探讨，不仅没有成为她的黑点和绊脚石，反而成为了源源不断的话题制造点。

我们是否能够按照李子柒的配方制作60个苹果蜜饯根本不重要，她仿佛是一个活体的传统工艺和烹饪视觉百科全书，配合姣好的外表，让她成为东方美学的典范，带领我们回归了中国人千百年来的精神故乡。

当然，我们谈论的并非严肃语境之下、真实的“回归”，而是浸入一段经由现代科技与人文情怀加持后的梦境。这个美好梦境满足了现代都市人对于田园牧歌的向往，也打开了西方世界欣赏中国文化的一个窗口。

人会本能地向往美好，就如中国人内心都想寻到世外桃源，即使对丁真、李子柒等人不忿者甚多，但美的事物，理所当然地能够带来流量，这是美本身被天赐的权利。

人设是他们明亮的招牌，让人过目难忘。这种独特而美的设定满足了人类猎奇心理与审美需求的辩证统一。同时，视频能传达出的丰富细节与互动感，又恰到好处地满足人类的窥探欲。

“每个人都能出名十五分钟。”

在很多时候，网红就像是一种现代社会的快消品，是我们常规生活所需的一点兴奋剂。著名财经作家吴晓波曾表示，小网红的平均生命周期只有六个月。虽然没有数据加以佐证，但是凭借网上冲浪多年的直觉推断，这个数字并非信口开河。

网红的短暂生命周期首先在于独特人设的可遇而不可求，绝大多数“网红”都只能生硬复制前一个的成功经验，但复制品往往难以超越原版。其一是由于人们心中先入为主，心中难以容下第二个类似的人设。其二，复制品往往会带有过重的人造痕迹，让人感到索然无味。

即使在外网，大家也不大买账

同时，已有的人设要立住也并不容易。就像古早网红“犀利哥”，他的意外走红来源于他落拓不羁的外形，和破烂却被当作前卫的服装。一张被偶然抓拍到的照片，被观看者们赋予了他自己并不具备的复杂内涵。因此当人们将他捧上高台后，却发现他不过是一个具有精神疾病的可怜人。一旦失去可供挖掘的乐趣和榨取的价值，就迅速被冷漠的人群抛弃。

与之相反的是“流浪大师沈巍”，他仿佛“犀利哥”的plus版本，但不同的是，在恬淡的外表之下，他真的具有出世的智慧，符合中国人内心对世外高人的想象。一身破衣不卑不亢地引经据典，面对蜂拥而至的镜头，一句“他们是为利而来”的淡淡回应，形成了一种戏剧性反差的画面。

人们围着沈巍，期待他说出更多“金句”

这种“内外兼修”，也也让流浪大师有了更多的传播素材和更大的影响力。

已经拥有独特人设的大网红们生命周期要长不少，尽管如此，维持长青也并非易事。网红这行更需要有所节制，一旦被过分消耗，距离感丧失，好活变成烂梗，就迅速地失去生命力。

因此，大多数网红只是昙花一现，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，所以一朝“红”了之后，就立刻以自己（或者被别人）用短暂的影响力作为变现点，竭泽而渔，而非考虑长期运营。

因此当十五分钟一到，人们眼中滤镜光环褪去，就会发现，很多网红原本只是世间平凡众生，甚至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无趣。

十五分钟之后，

我们还能做什么？

在当今时代，新梗段子层出不穷，由某一个梗爆发带来的热度总会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。但就如papi酱，即使热度不比从前我们也不可否认她是一个出色的创业者和企业家，大浪淘沙之后，我们才能看到哪里有真金。

一部分网红选择在人们新鲜感散去后回归原本的生活，就如流浪大师沈巍和以不打工言论走红的“窃格瓦拉”，他们并不依靠这个身份维持生计，甚至说，网红的身份在某方面影响了他的生活方式，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。

而另一部分，那些真正得益于网红带来的流量与财富的人，他们正在探索一条中国式的网红运营道路——建立一个被长期需要、积极正向、具有中国特色的人设。

李子柒是其中的典范，她的视频在YouTube上引起巨大轰动，她所展现出田园牧歌式的生活，那种仿佛能与自然和谐对话的能力，被外媒感叹是“活在世间的白雪公主”，关注者数量超过BBC和CNN。

2019年，人民日报发表了《文化走出去，期待更多“李子柒”》，是中国近年来文化输出的最佳代表之一。

作为成功的范例，李子柒还围绕着“东方美学生活家”的人设，打造了全面的IP体系。

当网红达到李子柒这样的体量时，我们谈论的就不再是一个人，而是一条围绕她进行的产业链。网红人设本身作为IP的核心，负责维持长期运营的内容输出，同时，为了使流量，让IP“活”起来，需要更多的产品支持配合变现。

在天猫上，“李子柒”的店铺已经拥有超过548万粉丝，传统美食与配合精心设计中国风的包装，在国风回潮的当下，已经成为了网红店铺出色的运营范例。

虽然人们都知道，店铺内的产品并非李子柒本人亲手制作，她背后拥有MCN为她提供优质和高效的供应链，店内本身的产品也未必比其他同类产品强。但由于李子柒本身的内容，让人们购买时，下意识联想到购买行为等同于对某种岁月静好生活的支持，获得更强的精神满足感。

简单来说，李子柒是一个优质的内容创作者，一个有影响力的大IP，一个成功运营的企业家，她并未耽于一时的成功，而是将爆火的“15分钟”转化为了重要的财富，成为她前进路上的踏脚石。

至于丁真呢？他同样反映出一种原生态的美，这种美直击承受巨大压力的城市居住者的心灵，归根结底也是人类对“清隽”、对回归大自然的渴望。

但与李子柒不同，他本身并没有生产内容，更像是一个被消耗、被运用的内容素材。但幸运的是，丁真的少数民族身份、优质的形象，与我国当前发展需求相得益彰，使得丁真作为一个内容素材，得到了“宏观调控”的可持续运用。

许多人说，丁真与05年走红的天仙MM非常相似，同样的惊鸿一瞥，同样成为四川旅游大使，但天仙MM最终却在繁华散去后寂寂无名。

相比之下，丁真生逢其时，并且他本人也足够冷静，没有被蜂拥而来的资本冲昏头脑，选择了3500月薪的工作。同时，在互联网之神洗礼下网友们也冷静不少，他们不止耽于丁真的颜值，而是致力于为丁真的“正能量人设”添砖加瓦，在得知丁真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时，网友们纷纷寄去书本，看着他读书识字，学习普通话，让丁真的直播间充满正道的光。

热心网友给丁真寄的书

丁真的路想必会比天仙MM走的更长更久，这种“快消式”的网红也似乎真的找到了可持续发展的道路，但丁真的轨迹在各种机缘之下，难以复刻。他会不会又是“十五分钟定律”下的漏网之鱼？我们不知道。

不过，可以肯定的是，中国网红市场正在逐渐成熟，理性的声音也在慢慢回归。在人们的猎奇精神下，也许十五分钟的网红不可避免，但重要的是，这“十五分钟”有可能推动更多真正优质内容创造者，打造更加丰富多元的文化生态。

对于这样的未来，有点小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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